[ALIGN=left]
 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朱  恂


    祭孔，过去是很隆重的礼仪，而且采用古典仪式。我曾参观过一次最有代表性的孔府家祭大典，爰为介绍当时的一些见闻。
    抗日战争胜利后，曾举行过孔府家祭典礼，孔庙大成殿内有些陈列的重宝，却都收了起来。
    家祭在八月廿七日子夜举行。我们几个参观者在廿六日中午抵曲阜。到曲阜后，首先参观孔庙。一行自孔庙正门旁的侧门（即第一道旁门）进庙。孔庙正门从来不开，侧门平时也不开，进庙只能从东西辕门进内，因正值孔诞所以侧门才开放。大成殿前摆一长桌，桌上陈列着数十竹编俎豆代替重宝。殿正中设“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”之灵牌。两侧四配亨，东庑设七十二贤牌位。我一时好厅，逐个数去，竟有七十七个牌位。自信不会数出这个差数，又重数一遍，仍为七十七贤。乃语诸同行，皆不信。同行也逐个数去，仍为七十七贤。请问守庙人，只说一直如此，他们也不知道。大家都觉很奇特。（回来家，见到先府君，第一句话即询问此事。先府君答称是七十七贤，并从书上查出七十七贤姓名，告我：其中有的父子同为弟子，故只列儿子名字，不书父名，以尊重其父，并显示夫子之谦虚。）
    在庙内观古碑，赏石刻，景汉柏，仰古桧，处处流连，请人教益。我们这几个平时自命的学子，此时皆成了十足的门外汉。
    入夜，投宿于“圣人之门”的孔府西院。事先已得告诫：家祭是孔家族中祭礼，任何外人不得进入庙内。要想观看，只能在东西辕门门槛外。因为不接待，无人引导，只能自己去。并说孔府是私人住宅，内有女眷，更不能随便乱闯，特别是后花园，绝不能好奇探访。
    深夜约十二时，我们摸黑走到东辕门外。家祭即将开始，孔氏族人正忙于排班。接着祭礼在赞礼声中缓缓开始。因为是深夜，杏坛到大成殿排着两排火把，杏坛后也燃着一排火把。极目望去，杏坛后正中一高大的白衣老人居中，两年青人左右挽其臂扶持。老人手中捧一大束线香，香烟袅袅。老人身后一排排孔氏族人，按辈分年龄为序肃然而立。东庑前有一排人，只见人影晃动，我们猜度是佾舞生。据说对两庑下为乐器，白天我曾看到有三架扁钟，扁钟挂在钟架上，说皆复制品。因为东西辕门距离太远，我听不到乐声。所有奏乐的、俏舞的，以及执事人等，皆孔氏族人，无一外姓。我们关注的当然是看祭礼。清楚地听到赞礼生呼喊着：……拜……再拜……三拜，……一献爵……二献爵……三献爵。那位站在杏坛后正中的老人是孔门族长。每次跪拜时，他在两年青人扶持下，引领阖族子孙舞蹈叩拜如仪。只见一团火光，自其左侧升起，过顶，又缓缓自其右侧向下落，人也跟着矮了下去。在孔门中，他辈份最高，在同辈中，他年龄最长。在献爵时，这位老族长就特别辛苦了。也只有在献爵时，才能看清老族长的形象：头上长长的白发挽了一个道士结，着白色短道士装，白色长髯垂过胸前，白裤、白布袜、黑色布鞋。双手捧着一大束线香，在两年青人护持下，急步趋行。大束线香在夜风吹动下，在急趋中，全都燃着，变成一大把火，熊熊燃烧。老族长浑身汗湿，如果不是两位年青人有力的扶持，只趋步急行，也绝非老族长体力所能胜任。所谓“趋”，乃指小步急行，也就是小步快跑，专为晋见尊长上辈用的步法。就这样两位年青人也都浑身汗水淋淋漓漓了。
    白发白髯的老族长在扶持下，自杏坛下沿左手，急趋向大成殿，登殿后，进殿情况无法看到。当老族长自殿中出来时，手中已不见熊熊火束，仍在两青年扶持下，小步快跑，自杏坛右侧回原站立处。又重新引领阖族子孙叩拜，再跑上大成殿献爵。如此三次。杏坛距大成殿有几十米。趋步快行，往返三次，几等于三百米竟走，又捧着一大把炙热的火束，老族长真不容易承当。在第一次献爵时，老族长从我站立处前面通过，除了看到他浑身汗湿外，就已听到他的喘息声，而他却要趋跑三次。为什么要杏坛下行祭礼呢？因杏坛是当年夫子课弟子处，是夫子活动过的地方，故行礼时不能逾越。三献爵后，即礼成，奏乐、起舞、家祭大典结束。
    自东辕门观礼回到居处，不过一个多小时，济济一屋的观礼者，对今夜所见，无不引以为快，对老族长认真地一丝不苟地引领阖族致祭，无不赞誉、敬服。但也有不足感到惋惜者，因为黑夜看不清楚，又不让进入庙内近看。
这是所见的最隆重的一次祭孔典礼，解放以后，孔府是否每年仍如此进行祭礼，就不得而知了。
    在这次观礼前后，我参加过地方上祭孔典礼，关注过在曲阜的其他祭礼，除上述孔府家祭在杏坛下举行，主祭者是古典服服饰，按传统礼节，一丝不苟的进行外，其他在曲阜孔庙祭祀，只在大成殿外殿台上进行。有的也着古装，戴上切云高冠，宽袍大袖古装，捧笏，也舞蹈参拜，三献爵。但有的却从现制长袍马褂礼帽，读上一篇洋洋洒洒的颂词，加上三鞠躬就完了。各种不同，皆由主祭者自行决定。在过去南京夫子庙未毁前，也祭过孔，胜利以后也曾在朝天宫进行仪式因为朝天宫是旧名，清同光间于此建孔庙及江宁府学，始成今貌，记得老的夫子庙东座也有七十二贤牌位，但我未曾数过。每年孔子诞辰（八月廿七日）祭孔，主祭者在院内或殿台上，未听说在大成殿内祀祭。主祭与执事人多着长袍黑马褂，也算古典礼服。有一次我穿了西服走进去，就觉很不协调，站在哪里都觉得不舒服。主祭者为地方官，也蹈舞拜，献爵。但总不可能像孔府家祭那样庄重，那般认真，也不可能像孔府族长那样劳累了。当然客观上没有杏坛，也用不着趋步快跑了。参与者皆归时黉门弟子。这些人如能担任到祭祀时的职司，无疑皆认为荣幸了。祭后，总有几十位书香老人，提着一、二斤祚肉相将而去。

[IMG=0,absMiddle]../images/fileType/jpg.gif[/IMG]此主题相关图片
[IMGA=0,absMiddle]../images/upload/2006/08/22/202046.jpg[/IMGA]

[/ALIGN]